关乎成长的故事,似乎总是带着点残忍。
小时候爱看童话,因为每个城堡里都住着一名公主,所以总是幻想着有一身长裙与一头长发。现在越长大,反而越无谓,想起那个故事时,感触也越来越少。等到哪一天我真的无动于衷了,就标志着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趁现在仍能回忆得起,将它书写下来,分享给能看懂的人。
依稀记得在我小学三年级以前母亲带我去剪头发的理由。“头发长,见识短。你头发长了就要更多的养分,会吸走大脑的营养,人会变蠢的。”现在听起来真是无比可笑,当初的我还深信不疑,在印象里“蠢”是个很恐怖的字眼。不过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一个人聪明与否真的不重要。四年级以后,我再也不愿剪头发,因为语文书上有一篇课文讲到了司马光,老师正好提起古代十大极刑,当我得知“发肤受之于父母时”,我就找到了一个好借口。
暑假里,母亲带我去剪头发。使出撒手锏之后,被她毅然决然地无视,我明白这回是非剪不可了。我开始讨价还价,希望能少剪一点。然而刀起发落,许多事情就超出了预算。我那时候就觉得做事不认真的人是一个万恶的源泉,躺在地上的头发遗体超出了我预测的一倍长。我失算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用仅有的知识想到了一个很深奥的比喻:我觉得头发这一世真悲哀,就像一些人用尽全力,以生命的所有心血去完成的梦想,在一朝一夕之间被无声无息地毁灭。全部的努力白费了——全部的头发也白长了。这种伤春悲秋的情感立马间感染了我,我像壮士受到鼓舞一般跑开,在母亲的愣神中跑出她的视线。
我一个人站在杂草堆里,想着我究竟为什么那么在乎我的头发。因为它给我自信,给我一个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理由,让别人羡慕我,让我高兴。也因为我不仅仅把它视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在我心中它甚至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它陪伴我的时间比谁都多,只要我不离它定不弃。它分享我的快乐与哀伤,知道真正完整的我……原谅我词穷,写不出那时的触动。只是时过境迁,我现在回头观望,总是会想到很多东西都是这样,拥有时不懂珍惜,失去时措手不及,只留下一份记忆让我们念念不忘它的好。只庆幸,头发剪了还会重长回来。
直到天黑了,母亲才从比我人还高的野草中找到了我。那时我蹲在地上,任由疲倦的母亲把我领回了家。她不骂我,只是说头发长,洗起来困难,干起来浪费时间。在一刹那间我突然留意母亲为什么总是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其实我一直知道答案——我太烦了,她就忙了。只可恨,在她心目中我比头发更重要。
那天晚上,我不顾父亲的阻止,母亲的劝说,主动去了理发店,我看着那剪刀一下一下,把齐肩的头发剪短再剪短,直到齐耳短发。我没有和任何人置气,我只是不想再给自己一个任性的理由。
有些人的成长在一夜之间,而我的一头短发则标志着我的成长。我想让它时时刻刻警醒我:身处于世,多得是身不由己,我不可能无一例外全部拥有。有些事和物终究勉强不得,强求不来,该放手舍弃时,无论多舍不得都要离开。同时它也让我明白,对于母亲而言,爱一个人所要放弃的,甚至比所要争取的还多,我惟有做好自己,爱好身边的每一个人,才能渐渐填补完我内心日益增添的愧疚。
直到现在,我又决心留回头发,因为我觉得我已经不再需要那样一个警示。我将它铭记在心,与我人生的故事编织在一起,让那略带酸涩的一页掩盖在结局的灿烂之下,终于变成一个永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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