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后视镜里那个痴痴张望的身影,我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刺得痛了起来。
他,是父亲,是我熟悉的陌生人。
我总是能在假期的某一个早晨,发现家中多了两样东西——门口的一双鞋和餐桌上的一袋“小猪”。
这是一双沉重的鞋,棕色的,很大,仔细看可以看到它脸上深深的皱纹。我曾问他为什么不换一双,他说:“这双舒服啊。”
“小猪”是一种外形酷似小猪的糕点。我依稀记得他第一次带小猪回家,打开塑料袋就拿出一块递给我,问道:“好不好吃?”小时候的我对糕点哪有什么抵抗力,没尝到什么滋味就随口答了个“好吃”。就因这两个字,此后,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一袋。即使早餐时对他说上次买的还没吃完,他也只是笑笑,下次照买不误。他只知道,他的女儿爱吃。
晚上与他一起散步,可需要极大的忍耐力。他总是会说他要去哪出差,然后等我放假去那里玩,到了之后玩什么,那怎么样;要么就是等我考上什么高中,什么大学,又可以做什么。这些是永恒不变的话题,说是话题倒不如说是主题,因为他总是一个人沉浸在那个世界,无限地说。某件事打断他后,他又会从头再讲起,等他讲不下去之后,沉默不多久,他会再讲一遍。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直到回家还意犹未尽。
还记得有一次,当我不想午休时,他一本正经地说:“再不睡觉,警察叔叔就要来抓你了。”当我们走过一堵旧墙时,他指着墙上的一个小洞,笑说:“米老鼠会从这里钻出来的。”
好像他一直有一颗童心,至少到上个暑假我还这样认为。直到交寄宿费时,他问我几年级,我才知道,他原来是不了解我而已。
说他不了解我,其实我也不了解他。
他上次回来,我翻他手机,发现他除了工作软件外,就只有一个围棋软件。我从小学围棋,他也跟着学。也就在我刚学的半年里他可以取胜,往后,他再也没赢过。这次,我好奇地点开一看,他与机器最低水平的对局竟然一次也没赢过。我心里突然一酸,赶忙收紧了喉咙。他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临走时,他却向我要了一本围棋书,单独放在箱子的夹层里,说:“下次回来,我一定能超过你。”他不知,他小心翼翼收好的是我最基础的围棋书,但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有点哽咽地说:“你可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忽略了我的年龄,但从没忽略我的爱好。
那次他给我展示他刚剪好的头发,我却看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白发,马上转过头去,泪止不住地滑落。我冲进自己的房间,任凭那眼泪无尽地流。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父亲也会变老……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离别让我想起了那么多。现在,坐在车里的我已被泪水占据了双眼,后视镜里的他渐渐模糊。我不敢回头看他,我怕他看见我的泪。
他,是父亲,是最温暖的陌生人。
父亲啊——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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