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处
“丫头,你知道,在云深处有些什么吗?”
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一个中秋夜,圆月高悬,灯盏四缀,红烛扑闪。我坐在爷爷的臂弯里,吃着月饼,望着月亮听爷爷讲故事。
“从前呀,嫦娥因偷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乘着轻云飘到了月亮上,尔后的漫漫岁月里,她就独守着月宫,伴随着孤寂,远离人间,再也无法回来了……”爷爷轻轻摇着手中蒲扇,凝眸望着月儿,银亮的头发在漆黑的夜里,似月光般点点皎洁。
“可是嫦娥不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吗?”小小的我安然倚着爷爷,问到,“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啊。人总是这样,拥有着,也失去着。”我看向爷爷,他眼中,似有什么在流转着。可小小的我,还懵懵懂懂。眼前一盏清茶飘起了缕缕轻烟,飘向云深处,轻柔地笼住了月光。
那时候,对爷爷的记忆,只停留在年幼时,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是伴着明月清风晓星尘的,藏在云深不知处的梦幻。
忆深处
长大一点的我,每天都会看到爷爷在书房里提笔习字,要么就是在读书看报。记忆中,爷爷身上总是伴有淡淡的书墨气息。每个宁静的午后,爷爷总是坐在阳台里,捧着一本书,戴着他的金丝眼镜,喝着一杯不浓不淡的茶,静静地看。他不愿坐到空调房里,爷爷总说,夏日里的风虽然闷热,可却是他记忆的里最深的,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气息。
“姑娘,过来和爷爷一起练毛笔吧。”爷爷提着笔,细软的毛笔摩娑着宣纸,逸出卷卷墨痕。“我才不要,现在谁还写毛笔呀,手机打字又快又方便。“
檀香的清清香气,溢满书房,不动声色地浸入了爷爷手下的宣纸,丝丝烟雾氤氲了视线。“书法是泱泱华夏最深的文化沉淀啊……越是深远的,就越容易被人们所遗忘……“爷爷摇了摇头,又俯身,挥洒笔锋,倾執墨印。
酒深处
爷爷很少喝酒,也很少讲话。
去年的仲秋,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爷爷和爸爸坐在木桌前对酌。人间大地被月光轻盈渡上一层银辉,织出了微微凉意。我坐在桌旁,听他们聊天。
不知不觉中,爷爷喝了挺多酒,平日极少说的话,也就缓慢低哑地述出了,“温一壶月光下酒,将三分啸成剑起,七分还给月光……”,背井离乡的人啊,月还是故乡明啊……”酒深了,夜也深了,爷爷的眸光,也深了。
“不说了,不说了。”爷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秋风渐起,吹去圆月旁的云儿,现出了明月,更多清辉洒下人间。
后来听爸爸讲起,原来当年在爷爷的那个艰苦时代里,爷爷离开了家乡,去往远方求学,好不容易熬过了书生十年寒窗的岁月,学成回乡,可终究没赶上一个好时代,时运不济,终是回到乡里,没能成为一名老师,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过上了平凡而又困苦的日子。到最后,在岁月飞逝中变淡化,一生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只留下了浅浅墨痕。爷爷走出半生,归来却不再是少年。这些话爷爷从未主动讲起,都被他埋藏在了岁月深处,细细地尘封了过往峥嵘岁月。
外面的月儿好圆好亮,星稀月朗的夜晚,空中悬月,像极了记忆深处那在云深处的月,但我却更懂得了爷爷酒到深处背后,那一抹心酸与苦涩,那些许情到深处的不知如何道起,终化作一抹晚烟,将思绪尽散在风里,将过往当成云烟……
但,即便世事变迁,人生如寄,只有藏在最深处的,才最简单与美好,才最触人心房,才是最最保留永久,永不磨灭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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