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声敲醒了我,还是梦惊醒了我?
我的眼角为何涌出泪河?
我恍惚看见父亲向我蹒跚走来,默默地凝视着我。是爱怜,还是哀怨?
我失声痛哭,大声呼喊:父亲——爹爹呀——啊——
妻子一巴掌拍醒了我,神色疑惑。
我披衣坐起,心绪缭乱,惶恐不已。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五年了,没有回去给父亲上一柱香,给父亲的坟头添一杯土。
流浪千里,只为生计,每日里东漂西泊。
明天是农历十月一,千门万户祭拜的日子。原打算回老家去,跪在父亲的墓前,烧一炷香火,把满腹的心事向父亲诉说。然而,老板的一个电话,行程又一次搁浅。我只能站在遥远的山巅,朝着家的方向大声呼唤,祈求父亲的谅解。
谁想到父亲真的显灵了。他竟穿山涉水,不顾阎罗的阻拦,只为了见儿子一面。
八岁那年,一个秋风萧瑟的早晨,父亲第一次带我去给爷奶祭坟。路上,他不停地讲述着老人的苦、老人的艰辛、老人的不屈与抗争……
墓前,父亲的泪花在闪烁,手在颤抖。他双膝下跪,燃香、烧纸、祷告、叩头、撒纸花、放鞭炮。那样的虔诚,那样的执着。
父亲顺着祖坟里指点,像一个博物馆讲解员,讲述每一座墓和墓的主人以及主人的历史,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山在聆听,树在聆听,鸟儿也停止了啁啾。
从此,我知道了洪洞县大槐树。
知道了我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那一年,万恶的那一年,蛇蝎般的病魔夺走了父亲的躯体。
撕裂喉咙,唤不回奈何桥畔的魂魄。
凄惨的墓冢,在秋雨中哭泣。孤独的柳幡,在秋风里摇曳。
翌年的清明节,几多墓前泪婆娑。
我带着孩子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父亲身旁。
双膝下跪,燃香、烧纸、祷告、叩头、撒纸花、放鞭炮……
并向孩子们讲述着每一座墓和墓的主人以及主人的苦难与辉煌。
从此,孩子们知道了洪洞县大槐树。
知道了他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灰蓝色的青烟,牵手先辈和后辈的纽带。薪火相传,中华民族千年不衰的史册。
有朝一日,我们终将长眠于父亲的脚下,享受子孙的礼拜……
回去吧,朋友,在断魂的日子里,在肥马锦裘的日子里。天堂的星星闪动着渴望的眼睛,明月下那一座座丘陵揪扯着尘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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