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2117年的世界。
来自上个世纪的我因医疗水平的高速发展,得以从永久冷冻库里被解救出来,重获新生。暮色笼罩下的大地寂静一片,我在新世界那开阔,鲜人问津的大道上,迷茫又漫无目地四处张望。
忽的耳边响起一阵哭声,猛地抬头一定睛,昏暗的路灯照耀着的马路那端有个被石子绊倒的小姑娘,身上漂亮的连衣裙早就沾上了尘土,脸花的不成样子。隔着一条街的我,边飞跑着边叫嚷着,试图引起他人的驻足,却在只有重重回声的回应下渐渐掩了声息。我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机器人用它灵巧的机械手臂触碰到女孩,那冰冷的触感霎时间让女孩颤立着。哭声更大了些,许是太久没完成既定目标,机器人生拉硬拽地将女孩拖出我的视线,再也不见。哭声,终究是小了下来。
这是一个冷漠的时代。惯性思维下人们总把这些所谓的“无足牵挂”的小事忘却,习惯于用机器智能处理大小“琐事”。久而久之,从漠视到漠然,连孩子都妥协于这样的行径,他们在一次次无人安慰的哭声中成长,塑造起高高的心墙,最终长成这些大人的模样。我心惊于这世界的冷漠,却也开始摒弃原先以礼待人的自己,默默与他人之间架起屏障。
在这里,我学会了漠不关心,不理会他人,形单影只过自己的日子。但仍在无数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夜晚,偶尔也会回忆起过往的人情世故。这里,不会有古龙笔下一柔一刚、一温一冷的陆小凤与花满楼的情深义重,也不会有李杜间惺惺相惜、互相仰慕的君子之交。这里,不会有曹公笔下“情不知何时起,一往情深”的黛玉宝玉之情,也不会有张爱玲所言的床头白月光与心口朱砂痣的缠绵。这里,不会有如吴宓这样学识渊博、没有架子的受人尊敬的老学究,也不会有会因材施教的孔大贤师。有的,只是程序编程下金属机器。
这是一个寂寥的时代。没有人的陪伴,生命中的不同角色都由一个人扮演。家,早已是一个牢笼,可困在其中的人毫不自知。但,他们不会孤单,因为早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他们早已丧失了拥有这种情感的能力。他们,漫无目的地成长,生存,直至死去。我迷茫于这世界,却也无形间让生命中的多种角色由独立的机器替代,我是多久没听见悦耳的人声和字正腔圆的语调了。
在这里,我看多了埋头苦干的人们,他们用毕生的心血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工作。他们,不惜动用一切非常规手段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法律早就不是条条框框能约束他们的枷锁,在法律不能触及的漏洞中自由穿梭,将他人的感受甚至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与他们,没有情义可言,自然也就不懂什么叫网开一面。我发现,自己越长时间在这里停留,心已经麻木的、破碎的拼不成原来的模样。
这是一个虚晃的时代。人们用拙劣的演技互相伤害,玻璃般的关系经不起一点点敲打。生来就懂得如何带上金属假面的他们早就和他们的机器人伙伴沦为同一种生物。面具撕毁重造,人格可以培养,潜移默化下的人们都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迷失在这世界里,却也带上最精致的人皮面具,用机器般的思维行尸走肉地生活下去。
百年之前,人类企图操控自己研发的人工智能系统,使其为自己所用。可百年之后,不能真正操控人工智能的人们反而成为人工智能的附属品。随着一个个貌不同内在相同的机器人或是人类的产生,世界上的生物早已是批量化生产的由流水线配置出来的“一类品”。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沉沦于这样的环境了,早就找不出前世的一点痕迹。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躲在自己的包围圈里不敢抬头张望。这个染缸终是将我染成了单调乏味的白色,原本灿烂的心,丰富的情感都随着风留在上个时代。
我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面上毫无血色,苍白一片,我死死盯住镜子里自己的眼,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盖上了一层阴影,早已闪烁不出光彩。
终是我们人类改变了时代,但又是创造的时代改变了我们。我们在这里迷茫、迷失,最后,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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