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鸡,在粤菜菜系中是极为经典的一道菜,而其中的湛江白切鸡尤为享负盛名:似银如雪的鸡肉有序地摆放在盘子中央,上面包裹着一层纤薄明黄的鸡皮,一口咬下去,鸡皮爽而不腻,清香的肉汁更是突破肉的枷锁在口中迸发出来,再蘸上特制的酱汁——沙姜的浓香把肉鲜美的味道极大带动起来,此时对于味蕾而言,是一种极妙的享受。
鸡在湛江,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多的是一种传统或情结,正如一句老话所说的:“无鸡不成宴”。在我家,做白切鸡已然成为一种传统。从“千门万户瞳瞳日”的正月到北风急骤的腊月,从传统节日的聚餐到普通家庭生活,每当听见母亲在厨房架起高脚锅的声音,我总会蹑手蹑脚地猫在厨房门后,细观她的一举一动,然后静候鸡肉的香味慢慢充斥我的鼻腔……
观看母亲做菜对于儿时的我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油星在炽热的铁锅上作出嘶裂的吼叫,姜末随着菜刀起落的节奏欢快起舞;高脚锅内的水花沸腾吹起急进军般的号角,油光可鉴的盘子边上闪过耀眼的白光。不知是我猫在门后太久,两眼金星直冒的缘故,抑或是别的因素,母亲的身影也显得非常好看,她纤长的影子被无尽地拉长,与午后的阳光互相交错着,腾起的蒸气遮掩了她的面容,但鬓间的银丝却依旧清晰可见。母亲的轮廊瞬间在夏风的微熹中化成一片蜜糖色的光晕,似真似幻,如梦如影,这光晕合着食物的香气,融化在了我的眼眶里,也融化在了我的舌尖上。
母亲所做的白切鸡味道一般,卖相也一般,但在斩件方面她却有着不同于别人的习惯。斩到鸡腿时,她会把整只鸡腿砍下来,然后换上一把锋利的小刀,沿着骨头上筋脉纹路,像削木棒似的一下一下用力,直到所有肉都被一片片拆下来。这一奇怪的习惯显得益于我小时候任性不肯吃鸡腿的坏毛病,母亲为了让我吃鸡腿,才想出个这么麻烦的办法。如今我长大了,儿时的坏毛病也不复存在,可母亲却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这使得每次吃饭时看见面前的一盘白花花的鸡肉,我都会臊红了脸劝她下次不必这么做。母亲也只是低头吃饭,鼻子里“哼哼”两声含糊应答,可下次却照做不误。
在我十六载的人生岁月里,不知是否吃得太多家乡的白切鸡,竟生出了厌倦之意,跑去尝试其它做法的鸡了。可就在某一日,我咂咂索然无味的嘴巴,竟开始怀念它那独有的味道,开始怀念它那澄黄油光的外皮,怀念它那澄黄油光的外皮,怀念母亲的微笑与浓浓的爱,怀念那个厨房门后疏影流动的午后,怀念那段永远回不了的泛黄的时光。
家乡的白切鸡,那味道恐怕早已是复制在我的脑海里,镌刻在我的味蕾上,长驻在我的心间了。它作为粤菜饮食文化一截闪亮的分枝,已成为了我的回忆,成为千千万万人的回的忆。这将会使得我在将来的一天,忽然忆起这久违的味道,不顾千里回到魂牵梦萦的家乡,热泪盈眶地牵起家中老母亲枯槁的双手,请求她再给我呈现多一次,那,在梦中追忆了千万遍的,倾其一生所有去寻找的,家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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