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要不您稍作休息一下?”我推开半掩着的门,轻声问道。“不了,你先睡吧。”梁先生头也不抬,笔尖依旧滑动,桌子上那盏煤油灯已经足足燃烧了六个小时,看起来它有点累了。
那是我与梁先生的第一次合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愉悦,不多话,不多闲言碎语,就连第二天的工作安排也只是粗略的对我讲了一下便回屋继续工作。“应该没有比他更沉默的人了吧。”我就这么想着回到了客房。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看到乌黑的夜幕,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却听到门外梁先生的“整理一下,我们现在出发。”我想我彻底醒了。从没想过自己是被梁先生叫醒的,顾不得精装打理,第一次羞耻于自己并不礼貌的行为。
梁先生已经在门口踱步等我了,我一边说着抱歉一遍整理着昨晚零散的图纸。梁先生淡淡一笑说道:“先上车。”于是我们头顶着七八个星,正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一路上梁先生同我讲着图纸方案,谈着天文地理,那一刻我才发觉梁先生健谈的一面,他的满腹经纶成全了那个在我心中从未谋面的伟岸形象。
抵达大明宫时恰好是苍芎破肚之时,美轮美奂的直栏横槛如梦回大唐般屹立在我面前。和梁先生共同穿梭于浩大的宫殿之间,我只有快步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穿过丹凤门,梁先生便铺好图纸,拿起那根看起来磨得发亮的笔杆。我按照工作安排配合着他测量出每一座城门的间距,梁先生意外地要求我精细测量三遍。如此反复着当我们仔细考察城门后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我才意识到今早披星戴月的原因。正午,我们跻身于含元殿,抚摸着每一寸花雕,每一刻木纹,梁先生不时的对它的气势表示由衷的赞赏。我望着他忙碌微驼的背影,也庆幸于中国古建筑有如此一个赤诚之子来热爱。
飞鸟归巢,人声隐退。我与梁先生漫步于冗长的西安街头,过了十几个疲惫的时辰,梁先生终于放慢了脚步。当我问及林徽因的病情时,他并没有了工作时的严肃与机敏。半响才轻轻对我说道:“怕是熬不过半载了。”
收拾好行李,我与梁先生分别,瞥见桌上那本还未完成的《中国建筑史》,默默的在心里对梁先生起了万分的敬意。
这一日聚少离多,却足以让我感慨一生。梁先生那盏摇曳的油灯依然在窗口散发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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