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明灯

时间:2022-07-18 00:11:39 阅读: 最新文章 文档下载

  我的求学过程是一个小圆圈,小得带点忧伤。从乡初中到县高中初再到市大专,再打道回府,成了这所农村中学的教师,一干就是十二年。“长大后我又成了你”多么美妙的轮回。

  微风与池塘,怎能酝酿起波澜。可我依然依恋池塘涟漪上闪烁的阳光。是的,一生的铭记又怎么囿于惊涛骇浪,一生的感恩怎么会拘于生死救赎,一世的回馈怎么会止于功成名就。受之于恩师,将施之于爱徒,如此才不辜负恩师教诲,也才对得起父老乡亲田头地角的一声质朴的问候。

  高中的逃课只是为了乔丹,那时的迷情也多半缘于那条沉没的大船。为什么杰克要在船头,使劲地吐痰。为什么他要跟着圣洁的露丝车震。为什么他们要置危险不顾地立在船舷的护栏上,伸展他们的手臂,演绎了一尊不灭的雕塑。于是乎,我中毒了,年经原来可以这样?

  九八年我进了鹰潭师专。假如你问起学校在哪?我只能告诉你,过了那常年积水的短而窄的隧道就到了。走进校园,我不禁问:十八亩的地方怎么可以置办一所大专?足球场放哪里?图书馆放哪里?幸好这些都没有。可是我还能进哪所学校,哪所学校肯这样大度地收留我们?是我可怜学校,还是学校同情我?大专三年,困惑的我们要被遗忘在那城市的东南一隅。

  抬头不见,低头见。教师宿舍与学生宿舍比肩。在这一进的大院里,教师与学生是邻居。教师的二胡声时而传到我们的宿舍,学生的吉他声当然也席卷教师的起居。寝室里的白炽灯泡老是更换,我总怀疑这与吉他声有关。现在想起来,还为打搅老师于心不安。

  在学校,让我说说文学,绝对没有说篮球与啤酒有滋味。可是大专三年我最敬重的老师就属教现代文学老师张维舟了。张老师大概五十出头,瘦且高,身体硬朗,走起路来衣袂带风,大概是布鞋穿的多,来去无声,我总疑心他暗地练了轻功,只要有方池塘便能凌波微步。从来没有看到他趿着拖鞋和穿着油光锃亮的皮鞋,也没有听到他大声打招呼和朗朗的笑声,总感觉在作深度思考。我多次从窗口看到的张老师在校园里散步,背着手,踱着方步,须发迎风,真如得道高僧,只言片语,你便可以茅塞顿开。虽然大家都生活在这十八亩的学校里,可是总感觉与张老师的距离遥不可及。

  上现代文学课,我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举手回答问题,这在我同学当中,是不可理喻的事。手每每举在空中,我常听到“犯贱”“矫情”之类的话,还有一些包含复杂感情的语气词,如“哎哟”、“啊”“呀”之类。站起答话时,也会听到放大了的哈欠声,还有故意的咳嗽声。大家在这样的学校读书有这样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大家把计算机老师赶出教室的痛快劲,不可能耍在这位在德高望重的老师身上。求学在这里,只求相安无事,不冷不热度过每堂课。可是我却做不到,我常常在课桌上比比划划,模仿老师遒劲的粉笔字。甚至会不自觉地捋捋我下巴上虚无的胡髭。我是多么热爱现代文学课啊!

  张老师是位感情真挚的人。他常常在教室里朗诵现代诗,表情令人动容。朗诵到深情处,语调颤抖,嘴唇抽搐,有形而无声。两眼满噙着泪花,大颗的泪珠从脸颊滚下来,啪嗒啪嗒落在书上。我猜张老师忘记了我们,完全沉醉于诗的境界里,犹如孑然站在旷野上,大地沧桑让他悲怆不已。四周阒寂无声,我们不知所措,都像是木头人,被定格在那虚无飘渺的空白里。过了很久——不断回味的情节总象是过了很久——张老师手中多了一块手帕,擦拭顺颊而流的热泪。完了之后,把手帕又方方正正叠好,放回口袋。后来我也当了老师,也在教室里给我的学生朗诵诗歌,可是很难把诗歌诠释得那么动人。

  “俗、俗、俗不可耐”这是我听过老师最生气的话。事件的原委是这样的。轮到一位女孩子课前讲故事,故事的大概是为了避讳用俗字,所以一位奶奶与外孙就约好,把小便说成唱歌,把大便说成跳舞,结果在火车上闹出一段笑话。故事讲完了,大家笑得人仰马翻,可以张老师却铁青着脸说了这句话,让整个课堂处在尴尬境地。不知道张老师是在评价故事,还是在鞭笞我们,我们在笑声中沉静下来,心情很纠结。以至于后来大家选故事,都谨小慎微,生怕故事上不了台面,离不开俗字。

  大二那年,我开始皈依文学,向浩瀚的名著进军。我刚读完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学校就有一个读书征文活动,就草草写一篇读后感交上去。没过几天,张老师喜笑颜开找到我,拉着我在花圃的石墩上促膝而坐。第一句话说得是“难得,难得”,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光彩。这样的耳提面命让我一开始神色慌张,老师整个身子倾向我,温言细语,讲到高兴处还轻轻拍着我的膝盖。慢慢地我就感觉如沐春风,轻松自如。老师讲了很多,总结起来就是,人要有“向好之心”,不能“媚俗”,不能“随波逐流”。如此正统而高贵的教育对我的影响很大,是我一生前进的明灯。

  我从教的中学前是流淌着脏水的村庄,后是布满荆棘的荒山。校园里所有建筑紧挨着围墙,为的是腾出更多空间留给孩子的操场。放晴的日子久了,学生在做跳跃运动时,黄土飞扬,人都在尘土里遁隐。阴雨边绵了好几天,教室墙壁的青苔,青翠欲滴。就是在这样教室里,课前的问候让我感到不可名状的勇气和难以言表的温馨。没有信仰很容易萎靡,没有感恩很容易背叛,岁月流逝,我在向老师靠齐。

  离开师专已经过了十二年。对张老师甚是想念。有时看到老师的名字出现在报端,总是兴奋不已。字里行间透出来淡淡的忧伤,超凡脱俗。老师的勤勉,老师的笔耕不辍,对我来讲何尝不是一种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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