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傅雷家书》里这一句,于我犹如惊鸿一瞥。一个嶙峋而矍铄的背影在纸上顿显,字里行间仿佛有灵魂在不屈行走。
透过文字重重,我得以看见一个真实而纯粹的傅雷。作为20世纪中国文人凛然气节与率直性格的化身,他终究学不会对不认可的一切轻易妥协,被打为右派后那段闭门不出的日子,只有心无旁骛投身译著能抚平他内心的孤寂与创伤;日复一日的寂寞小院里从没有过季节的流动与转向,无奈眼前文字看似没有一丝罅隙可透进光明。那段艰苦岁月没有陪伴,没有理解;但他不懈地用孤独向世人证明:不必将棱角都化为与世无争的圆滑;在独属于傅雷的一隅之地中,他的每一个棱角都是巅峰。无怪其译笔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恳恳切切,正是对艺术无比执着的赤子之心厚积薄发,日渐化作涌泉之思,笔下千言,终铸就兼有人格魅力与文学底蕴之大美。
回望——孤独精神跨越绵长岁月凛凛而来,纵横连贯上下五千年。
远溯东晋,“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有陶渊明在只属于他的桃花源踽踽独行。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辛勤未必能换来等价的小康生活。一把无情大火烧过,桃花源终成幻影。寄居在船上的那些时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水声无休无止的地叩问着陶渊明的孤独,理想被击碎,他的世界被迫被水围裹、淹没。但是,“樽中酒,篱下诗,岂甘了此一生”,他仍在用写诗的形式,以己志对黑暗现实作负隅顽抗;不求上达天听,但求庶几无愧。好个文人意气风格之美!
放眼西欧,还有尼采这个大写的疯子兼智者在纸上晾晒孤独,“我的灵魂宁静而清明,如上午的群山”。诚如他笔下的查拉图斯特拉,他一次次满怀深情地把最最真挚的赤诚之心献给世界,换来的却是毫不掩饰而无比尖锐的冷落与中伤。其超然卓越思想得不到常人的认可与理解,只能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孤独地徘徊。但尼采却说:“我需要孤独,孤独是一种纯洁的灵性。”正是这样的精神使他自我照彻,洞悉万物明理,因而著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凭借其闪耀思想之美成为哲学界以至于全人类思想恒久的灯塔。
孤独不是“独守穷庐空悲切”的自我封闭,它来自一颗真正的纯粹心灵,就算孑然一身无所依傍,亦敢仅凭赤子之心傲然立足于世界之巅,如纵千军万马鞺鞺鞳鞳麾然去来,立地创造出属于自我的伟大疆域。
孤独精神的明亮,于我们又何尝不适用;不过是沉静而坚定地摒弃喧嚣浮华,怀着赤子之心独自开始对一场又一场美好事物的追逐。
孤独,让我如此美丽——那是赤子之心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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