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一直有一架飞过我头顶的飞机。
它并不像影视以及媒体里出现的那样,也不像如今我辗转于大城市里所看到的那样。它是一架洁白无瑕、可爱丰满的飞机。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也终究会在我的记忆中变得模糊,甚至消失。
对于儿时,我的记忆一直是零星琐碎的,有很多东西想不起来。能想起来的,前者与后者也经常错位,没有确切的时间规律可言。这就像是一台破旧的时光机,虽然它一直努力保留到现在,但终究还是无法将破碎的断片连接起来。也正因为是碎片,有些画面才会一直保留,就像是只有瞬间才会在记忆里永恒那般。
在我两三岁那会,也就是九十年代中期,依稀记得全村人集体上山垦荒的场景。那天一大早,队长就在大家同里开始吼嗓子了。已不记得那时候具体是几月,但可以肯定的是早晨依然有些寒冷。因为我忘不了母亲把那件破了又补、补了又穿的土棉袄结结实实的裹在我身上,虽然里面的棉花几乎被风化没了,但它一直暖在我心里。
我随着由全村人集结的劳动队伍,浩浩荡荡直奔我们村的当弯梁山顶。不论男女老少,只要具备劳动能力那就要参与这次垦荒。至于我,当然不具备劳动能力,全然是家里没有多余的人来看管我,只得随着父亲母亲上山。那时村里的孩子基本由家里手脚不灵便的老人或者稍大一点的孩子看管。和我一般遭遇的也有好几个,我们自然也就结盟向荒秃秃的山顶出发。
到了山顶队长通知大家赶紧吃干粮,吃完尽早动工。全村的人三五成群,把镢头或铁铣把子扳倒在地坐在上面,你一言我一语的啃起干馍馍。那时候能吃起白面馍馍的人有,但也不多。更多的还是都吃着黑面馍馍,像我家一样吃玉米面馍馍的也有。我那时候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自己的馍黄澄澄的更好看些。
整个山脊梁顶呈南北蜿蜒走势,大致长有几百亩地,山体基本全被荒草和酸刺肆意蔓延着。按照队长的划分,每家每户各自开垦各自区域。当然这划分也没有什么衡量标准,划分多的占了便宜,划分少的自然是要吃亏。非要说一个划分标准,那也只是队长的良心罢了。
微风吹拂着荒草嗖嗖作响,层云密布的天空像被撕开了胸膛般,一缕阳光穿透了进来。渐渐的,云层没有了模样,娇羞羞的太阳完全展露了笑容,投影下已经开始劳作的队伍,这一切显得是那样的真实、祥和。
我那时也并不知道父母有多累,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所流的汗水有多咸。我只是和伙伴们在开垦过的土坡里探索虫子的奥秘。玩腻了便向更好奇的荒草坡扬长而奔。跑在最前面的伙伴折起野莲爆花摇晃着,飞落的白色飘絮如大片的雪花,落到我们头上、肩上、衣服上,我们仰着头,高声的呐喊。
已经临近中午,我和同伴们已经站在了另一个山头,回身望去,开垦的大队依然奋力劳作着,他们身后留下的是棕褐色的新土地,新得就像过年的衣服,给生活带来了希望。我们玩起了兴致,便忘了时间、忘了饥饿、忘了身处何地。不知何时天空中隐约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并且一直持续着,越来越响。我们都睁大双眼在目所能及的天空中搜寻着,始终没有收获。也许是由于仰头时间太长的缘故,干恶的唾沫在咽喉里打转,但谁也不肯松懈,生怕一低头就会错过最美丽的风景。
轰隆隆……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大家兴奋着你争我抢的朝着山的那边飞奔。就在山头线和我们视际线的焦点线上,缓慢升起来了一个很大很白的东西,就像企鹅白花花的胖肚子,很可爱。我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个手指这它。渐渐的它露出了整个身子,有翅膀、有尾巴、有窗户有门,原来这是一架飞机。
我们不停地招手呼喊,捡起土疙瘩向它抛去,看着很近却总是差点距离。当它飞过我们头顶的时候,一切都更清晰了,连机身上的字母都很明了。这时候最震撼莫过于它的响声了,穿透着我们每个人的心,我们手拉手狂欢、飞奔、发狂!这一切犹如一场梦境,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它已经和最初一样,留给我们的只是微弱的声音。
这时候,伴随这场飞机梦境结束的还有垦荒队伍。那时候还不知道太多关于生活的艰苦。直到接下来的两三年,爷爷带着我赶着托小麦的骡子去镇上的粮站上粮,我才知道原来辛辛苦苦的一年劳作,最后几乎全都这样送进了粮站,这凭什么?我无法理解!
每当上粮结束回来的路上,我都会骑着背上只有一个空麻袋的骡子,后来我似乎知道了所谓生活的艰辛,因为我想起了那次山头垦荒的场景……
多少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已忘记,但山头的那架飞机一直在我的心里来回往返,只是它载的已不是欢快和无知,而是承载着我对生活的态度!
如今生活忙碌于大都市之间,但那架飞机时常会载着我回到过去,越过那座山丘,去释放、去呐喊……
它让我勿忘艰辛,心怀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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