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着长发,我走到阳台,正欲拉上窗帘赴梦周公,却发现窗外风清月朗。
正是月上中天,夜空似是用清水一次次稀释过的蓝墨水渲染,蓝得清澈而缥缈。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使天边一层层棉絮状的云更加朦胧轻盈,恍惚如梦。棱角分明的高楼沐浴在银辉之中,也似多了一份脉脉的温情。斑驳的树影投在银白的球场上,忽地想起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中的几句:“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错,盖竹柏影也”,清风徐来,藻荇似是在水波中摇曳,长发也微微飘扬,呼吸着凄凉宜人的空气。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着实未料到连绵了几日的雨后,今夜会有这玉盘似的明月,更未料到雨后的夜竟比那初晴的清晨更为动人。
这样的夜,适合思远,持酒轻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样的夜,适合怀人,扶栏低吟,“珍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这样的夜,适合设宴,幽赏高谈,“开琼宴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
这样的夜,适合幽会,拈花垂眸,“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样的夜,适合漫步,闲步山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样的夜,适合捣衣,素手寒砧,“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这样的夜,适合嬉戏,童笑虫鸣,“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
这样的夜,适合思索,把盏问天,“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这样的夜,适合很多很多,如此良夜,似乎怎样都是极尽其美,又似乎怎样都是辜负;似有沉沉的安宁愉悦,又似有不尽的哀愁。无论如何,它都是美的,一如蔷薇花架下被密枝掩隐的女子,纤影朦胧,暗香浮动,纵玉颜难窥,也早已心旌荡漾。
古往今来,有多少个如此良辰好景?千种风情,又迷醉了多少时光的过客?
今人不见古人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岂止是明月,这无垠的深蓝的天空,这温柔的凄凉的夜风,不也同样么?
明月渐渐西移,夜已深沉。
我终是松开了拉着窗帘的手,关上灯,室内顿时只剩下一片清辉。
今夜,我愿在月光的陪伴下,在清风的吟诵中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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