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车、电灯依次出现在叙事里,当奥雷良诺们开始制造冰,我渐渐就厌倦了书中那个越来越熟悉的世界——相较而言,我更喜欢看霍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那些异想天开的创业故事,以及失明却敏捷如神话一般的乌苏拉。这也大概是为什么我从不爱看中规中矩的叙事,只爱看那些荒诞的故事,离奇的人生,魔幻的归去又来,乌托邦,处处机锋的令人费解的对白……当我只能一步步丈量平凡的生活,我在书中找寻的就不再是一双合脚的鞋子,而是飞天魔毯。
最近几天,我脑中总闪回阿玛兰塔这个人物。在我已经读到的章节里,她还没有死,只是老了,形容枯槁而干瘪——又似乎老人都只有这两种命运,要么凋萎,要么胖得像被气儿吹起来一样——然而她总归是要死的。
阿玛兰塔几次站在幸福的门外,只消轻移莲步便有唾手可得的安稳日子,然而她没有。这并不是出于一种对爱人的恶意的折磨,而是对自己的巨大的不信任感,以及对幸福的不安全感。赫里奈多·马尔克斯老死在休养院里的最后几年,终日只呆坐着回忆阿玛兰塔年轻时的容颜,而早年那个会调自动钢琴的小伙子更是因为她的拒绝就此了断性命……我们不得不相信,阿玛兰塔也爱过他们。但她硬是以自己在对幸福的追寻和胆怯的两极中摆荡的人生观,选择了万劫不复的孤独。
这让我想到《海上钢琴师》中的1900;《肖申克的救赎》中坐了一辈子牢,终于出狱却马上自杀的老头儿;以及《闻香识女人》里的阿尔帕西诺:“我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在人生的每一步,我都知道;但每一次我都走向了反面——为什么?因为那太艰难了。”
其实平凡生活是最艰难的,那其中带着一种慢性自杀似的惰性,让你迷失方向,甚至干脆放弃找寻方向。死亡比挨过漫长的病痛更容易;死亡比在困窘中挣扎更容易;死亡比长久地与自己对峙更容易。分手比在一起更容易,恋爱比婚姻更容易……在葡萄架下,阿玛兰塔绣着花儿,心爱的男人忠诚地蹲在她的脚边儿上(这一细节是我自己想象的)——如果爱情有一张天使的脸孔,阿玛兰塔和她的男人一定都能看见那天使在笑了——可她还是拒绝了。这种对平凡的、市井的婚姻生活(大而化之,即对正常人生轨迹)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她仓皇又缓慢的一生。
晚年的阿玛兰塔开始坐下来安安静静为自己织裹尸布。我不得不联想到身边的一些人。比如那些姑娘们,得到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孩儿,会忍不住一再试探对方的底线,以证实如果这是确凿的爱,就可以无限包容;又比如多少小男孩儿以为主动的姑娘就是不值得珍惜的,因为她们一定对谁都一样主动,显得轻浮。最终,当姑娘们抹着眼泪说那男人怎么不要我了,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了;男人则攥着酒杯皱着眉头默默不语……我知道那无关是否珍惜,而是一种对待感情、对待爱人的畸形方式,一种深刻的自毁情结。好像糖果就放在抽屉里,它本来就是给你的,你也非常喜欢吃——可你拉开了抽屉,与糖果对看,却死也不拿来吃。最后任那糖果变质了,你也掉下眼泪来——这眼泪甚至也不是因为愧悔,而是因为对自己居然永远无能为力。又或者,根本就不该拉开那抽屉。
其实人的一生,真正合适的对象,真正有幸福感的瞬间,配额该是大体相当,谁也不会更多,谁也不会更少,全在于一念之间。因此,如果恰好有这样一个人,他愿意与你一同挨过这漫长的黑夜,也愿意倾听你的满腹牢骚,而你需要做的,只是拉住她的手,别让她扑个空——那么,为什么不呢?
阿玛兰塔一生都戴着遮掩烫伤疤痕的布条儿,那是让从战场上归来的奥雷良诺上校为之惆怅的布条儿。其实戴在腕子上还算好的,怕的是入骨入皮的紧箍咒。
顺便说一句:一直觉着“魔幻现实主义”这名字起得真好,简直无从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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